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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章 鴻門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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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賢弟,你來啦。”閣邏鳳好像對葉離的神色視而不見,“過來坐。”說著拉開身旁的一張椅子。

葉離走過去,大大方方地坐下,直視閣邏鳳的雙眼。

閣邏鳳拿起一壺酒,正要往酒杯裏倒,卻被葉離一手扶住酒壺:“大哥,我今天不是來吃飯的。”閣邏鳳停住手中動作,平靜地看著葉離。“我有個問題,必須當面向大哥問清楚。”葉離道。

“賢弟請講。”閣邏鳳放下酒壺。

葉離深吸一口氣,道:“小鈴兒是否是被大哥害死的?”

話音落地,閣邏鳳卻一陣沈默。半晌過後,他又拿起酒壺,替葉離把酒杯斟滿,道:“賢弟喝了這杯酒,我就把那晚的事講給你聽。”

葉離向那酒杯瞥了一眼,神色頓時一暗。他的目光緩緩移到閣邏鳳的臉上,忽然嘲諷地笑了幾聲:“大哥莫非忘了小弟是做什麽的了?這酒裏是否下了毒,我又豈會看不出來?”

葉離這一句話便把閣邏鳳暗中在酒裏下毒的陰謀暴露了出來,但閣邏鳳卻依舊神色不變,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葉離心中一緊,閣邏鳳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是在告訴他,他早已把一切都計算好了。面對這位曾經親如手足,但現在卻疏遠如陌生人的大哥,葉離竟感受到了一種比面對君不仙時還要緊張窒息的情緒。果然,背叛的朋友比強大的敵人更加可怕,因為他了解自己的一切。

“不愧是賢弟,一眼便瞧出來了。”閣邏鳳竟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,“不錯,我是在酒裏下了毒。”

葉離瞇起雙眼,心裏暗忖道,既然他知道我能看出來,為何還要為我倒上毒酒?莫非他竟有把握讓我把這杯毒酒喝下去?

果不其然,閣邏鳳開口了:“但是——就算這是一杯毒酒,大哥也能斷定,賢弟一定會把它喝的一滴不剩。”

聽罷,葉離眉頭一皺,但是還沒等他想出閣邏鳳為什麽能說出這句話時,就聽閣邏鳳拍了兩下巴掌。緊接著,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地從門外拉進一個人,葉離定睛一看,冷汗“唰”地一下便冒了出來。那人不是別人,正是卓紫凝。

此時的卓紫凝臉上既有歉疚,也有悔恨,但更多的卻是擔憂,她的目光投向葉離,眼神中透著一絲恐慌。

葉離倏地握緊了拳頭,原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,他只顧著自己一個人傷懷,卻全然沒有記起卓紫凝。不過他也的確沒有想到閣邏鳳會這樣快就與他撕破臉,而且還是先發制人。葉離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,離開南詔兩年時間,竟忘了大哥的動作向來都是如此迅速了麽。

閣邏鳳道:“誠節處一直有我的眼線,昨晚有人來向我報告,說你偷偷潛入了誠節的房間,當時我就知道瞞不住你了,所以只好先下手為強。”說到這裏,閣邏鳳看了看卓紫凝,接著道,“起初我叫卓姑娘來見我的時候,她對我還有幾分戒心,但我到底是你的結義兄長,所以還是被我逮到了制住她的機會,你不要責怪她。”

“結義兄長?呵呵。”葉離冷笑道,“我到底還是被你利用了。我自詡聰明,卻不曾想到我也會有今天,打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,你就已經計劃好一切了吧。假身份,結拜,為的都是利用我為你鋪平接近皮邏閣的道路。”

“利用?賢弟怎麽能這樣說!”閣邏鳳雙眉一皺,語氣竟也理直氣壯。

葉離怒極反笑:“難道我說錯了?”

閣邏鳳大聲道:“當年的一飯之恩我到現在都未曾忘記,是你為我指明了參軍的道路,也是你多次把到手的戰功相贈與我,如果不是你,我現在可能還只是一個混跡在蒙舍詔的乞丐,如果不是你,我又怎麽有機會‘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’?賢弟,這麽多年,我感激你,敬佩你,我是真心拿你當我的兄弟,你怎可說我是利用你!”

“你就是這樣對待兄弟的嗎!”葉離心裏一陣絞痛,怒聲道,“你明知道小鈴兒與我……你竟還為了免受牽連而犧牲她的性命!”

閣邏鳳沈默了一陣,平靜地開口道:“賢弟,你可知這些年來我一直追求的是什麽嗎?”
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葉離嗤笑道,“你就是一個為了追名逐利而不擇手段的人。”

閣邏鳳沒有理會葉離嘲諷的語氣,接著道:“我出生在一個貧苦的家裏,只有我和我娘兩個人相依為命。我娘是未婚產子,因為這個,我們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白眼。當我知道自己是皮邏閣的私生子時我很不甘心,明明我和誠節身上都流著同樣的血,可為什麽他卻能享受錦衣玉食,而我就必須飽經風霜,嘗便世間人情冷暖?我不甘心!”閣邏鳳環視大殿,又道,“這一切本該歸我所有,無論如何我也要拿回這些屬於我的東西。所以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,爬到這世上的最高點,我要擁有萬人之上的權力,讓所有人都不敢瞧不起我!”

說到這裏,閣邏鳳看向葉離,眼神中帶著一絲偏執之色:“權力是我畢生所求,而與你的兄弟情誼也是我倍加珍惜的東西,魚與熊掌不可兼得,當兩相發生沖突的時候,我只好舍棄其中之一。”

“這麽說,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就是被你舍棄的‘魚’嘍?”葉離冷聲道。

閣邏鳳笑了笑,道:“賢弟,我早就對你說過,得到成功必然要付出代價。如果你我的兄弟情誼是我得到權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,那麽我只好如此做!你說我利用了你,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但你為了覆仇,又何嘗不是如此呢?說到底,我們都是一樣的人,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?”

聽罷,葉離楞住了,半晌說不出話。是啊,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?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我對別人做過的事反落在我自己頭上而已。

閣邏鳳見葉離的眼神有些黯淡,便道:“如果你肯答應日後助我完成霸業,我們還能做兄弟。”

“不可能了。”葉離悲涼地笑了起來,“縱使我再不擇手段,心裏卻還是有底線的。你害死了我的小鈴兒,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麽算了。”

聽到這話,閣邏鳳嘆息一聲,神色惋惜地道:“既然如此,我就只好請賢弟留在南詔了。我寧肯要一個強大的敵人,也不願放走一個反目的兄弟,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。”

“你想留住我?”葉離眼中鋒芒一閃。

閣邏鳳卻仍是淡淡地道:“請賢弟喝了這杯酒吧,不然賢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卓姑娘人頭落地了。”

葉離瞥了卓紫凝一眼,故作冷酷地道:“你以為用她來威脅我,我就會就範了麽。”

閣邏鳳笑道:“我們做兄弟這麽些年,我還不了解你嗎,我知道卓姑娘對你而言一定十分重要,你可別想唬我。”說罷,見葉離目光閃爍,不住地瞟向四周,似乎不願意乖乖地將毒酒喝下。閣邏鳳又將酒杯向葉離的方向推了幾寸,道:“賢弟放心,這酒裏下的並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,只是一點點化功散罷了,喝下之後,你就不必再參與江湖中的打打殺殺了。”

“你要廢我武功?”葉離的眼神又冰冷了幾分。

“這也沒有辦法。”閣邏鳳兩手一攤,“好歹兄弟一場,我怎麽忍心傷你性命。但你對我而言實在是個危險的存在,所以我只好如此做法,賢弟見諒。”說到這裏,閣邏鳳話鋒一轉,又接著道,“我知道以賢弟的聰明,定然不願意乖乖束手就擒,現在你心裏一定在默默地籌劃著如何脫離這個困局吧,所以我不會給你任何思考的時間。我數三個數,如果你不喝,可別怪大哥不懂憐香惜玉。一!”

閣邏鳳話音落地,兩名士兵便將刀橫在了卓紫凝的脖子上。葉離瞅了瞅手邊的酒杯,心裏想道,如果我將酒杯以暗器的手法將兩名士兵手裏的刀打落,能否將卓紫凝救出來呢?不,不可能。閣邏鳳的手就在我的手邊,一旦我有絲毫的動作,他必會出手阻攔。紫凝距我至少二十步的距離,如果兩名士兵手中的利刃落下,我絕對來不及救她。

就這一個念頭的功夫,閣邏鳳又喊了一聲:“二!”

豆大的汗珠從葉離的額頭上冒出,他攥著拳頭,卻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。如果以最快的身法沖向卓紫凝,是否來得及救下她呢?不,也不行。刀鋒已經貼在她的脖子上,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那兩人的手。

不行了,已經是死局了,我沒有機會翻盤了。

當閣邏鳳的“三”字喊出時,葉離的手指終於拿住了酒杯。在卓紫凝絕望的目光中,葉離慢慢將酒杯移向唇邊,一飲而盡。

卓紫凝的淚水劃了出來,她雙腿一軟,“噗通”一聲跪了下來。

葉離放下酒杯,沙啞地道:“現在你滿意了麽。”

“不。”閣邏鳳搖了搖頭,“我還希望你能把烏蒙教的所有權力交到我的手中。”

“烏蒙教不已經在你手中了麽。”葉離坐在椅子上,感受著體力一點一滴地流失,露出了一抹苦笑。

閣邏鳳道:“烏蒙教的人現在還沒有完全信任我,所以我需要你的一份手諭。”說著,命人取來了紙筆。

葉離和閣邏鳳對視了半晌,明白自己已經無能為力,於是終於放棄了掙紮。在紙上寫下寥寥數字之後,便交給了閣邏鳳。

閣邏鳳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,便吩咐道:“把他們二人帶下去吧,要好生關照。”

墻上的燭火明明滅滅,幽暗的牢房裏萬籟俱寂。葉離坐在地上,像剛剛被一場噩夢驚醒,到現在還是恍恍惚惚。好累啊。葉離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,周圍只有無盡的黑暗。

這時,一陣腳步聲響起,沒過多時,閣邏鳳的臉又出現在葉離眼前。

“你來做什麽?”葉離輕笑一聲,靠在墻上,無力地道。

閣邏鳳道:“我回去想了一想,覺得只有一個烏蒙教仍然不夠,賢弟,不如你將月楓商會也交出來吧。”

“你說什麽?月楓商會?”葉離聽罷哈哈大笑,他狠狠地盯著閣邏鳳道,“你把我的烏蒙教拿去也就罷了,但是月楓商會你連想都不要想!”

閣邏鳳道:“我只想要你的一份手諭,要讓月楓商會的人見了能心甘情願地聽我調遣。”

葉離冷笑一聲,側過頭去,不再看他。

見狀,閣邏鳳卻仍是語氣平淡地道:“我這宮中的刑具雖然比不上烏蒙教的,但也不是吃素的,賢弟可不要逼大哥對你動粗。”

“哈哈。”葉離又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,他的眼神中也慢慢地染上了一絲瘋狂之色,“那你就試試看,看看我會不會給你寫一個字!”

聽了這話,閣邏鳳一陣沈默,他知道葉離一旦偏執起來,一定是針紮不進,水潑不進的,於是閣邏鳳當即便改變了策略:“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,你娘是因蠱術反噬而死,最後蠱蟲把她的屍體吃的幹幹凈凈。蠱蟲噬體應該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死法之一吧,我知道賢弟不怕這些,可其他人未必不會害怕。”

葉離在這番話裏聽到了某種危險的苗頭,於是道:“你想幹什麽?”

“我不忍心傷害賢弟,所以只好把這蠱蟲噬體之刑施加在卓姑娘的身上,只是這樣一來,賢弟就要體會到你爹當年的痛苦了。看著心愛的人慘死面前,嘖嘖,那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啊。”閣邏鳳的話有如一盆涼水澆在葉離的頭上,寒意一直滲透進心裏。

“你……”葉離看著閣邏鳳,卻說不出話。他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的憎恨過一個人,那種恨意甚至比對君不仙的還要強烈。這就是他的結義兄長,一只禽獸。

“考慮清楚了嗎?”閣邏鳳的聲音清晰,帶著絲冷酷的意味。

葉離的手攥緊了鐵柵欄卻感覺如此無力,他知道此刻的他在閣邏鳳眼裏一定是一個滿含絕望的階下囚。心裏掙紮了許久,葉離終於開口道:“拿紙筆來。”

得了手諭的閣邏鳳此時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,他看著葉離,眼神也變得居高臨下。

葉離直視著閣邏鳳,道:“你現在不殺我,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。”

閣邏鳳哈哈笑了幾聲,只是這笑聲中聽不到一絲喜悅,甚至還有幾許悲傷的意味:“好啊賢弟,大哥等著你來報仇。”說罷,邁著沈重的腳步消失在了黑暗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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